饥饿的记忆
小时候每到农忙时候,太姥姥就会在我家住几日帮忙。太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,个子不高,精瘦,干活却非常利索。每天早上上学时就看见太姥姥坐在院子里打花生或是剥玉米皮,下午放学后被太姥姥抓住,硬着头皮去打花生或剥玉米皮,吃了晚饭还要干,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多才休息。有时候给我们姐弟几个分任务,一人一堆,干完了才能休息。爸爸妈妈在地里忙,太姥姥照顾我们的饮食。太姥姥极其的节俭,土豆丝每次只能夹一条,夹得多了太姥姥就会用筷子把敲掉。二姐一看太姥姥转过脸去,就赶忙快速地夹一大筷子放到嘴里。等院子里如山的花生打完,玉米剥完,太姥姥就回家了。后来,太姥姥八十多岁走不动了,在我家还住过一段,她拄着助行器挪动,思路依旧清晰,声音也很严厉。算起来,太姥姥去世都有三十年了。
太姥姥是个命苦的人,她的父亲吸鸦片,没钱给她的哥哥娶媳妇,就让她换亲给哥哥娶了媳妇。她的丈夫看不见,她辛苦操劳了一生。抗战时候,家里没有吃的,编村还要催粮要款,太姥姥没钱没粮交被吊在村子里,老舅带着我姥姥去其他村子要饭。解放后老舅在公社开忆苦思甜会,回忆那段历史,哭得泪流满面。1942年,日本人为了在吕梁山下挖壕沟,切断山上二战区部队与山下的联系,到处抓壮丁,12岁的老舅和他父亲在地里锄地,汉奸带着日本人过来就要抓他走,他父亲看不见抓着他的腿不放,日本人把他父亲踢到了一边,把他抓走了。他被抓到山下挖壕沟,日本人拿着刺刀在旁边监督着,山上的二战区的部队为了阻止,不时的朝这边放枪,躲避不及就被打倒。山上的部队被老百姓戏称为“馍馍队”,因为只要粮食不打鬼子。白天的世界是日本人的,到了晚上二战区的部队就从山上下来,要粮要款,抓壮丁。送粮上山要过壕沟,壕沟旁边建有日本人的碉堡,探照灯不时的扫射,探照灯扫过后,趴在草堆里的送粮人,才敢起头继续前进,许多送粮的老百姓被枪射死,有些被日本人抓了抽干了血。抓壮丁,晚上看不见,摸着是男的没有胡子,抓上就走。我的爷爷就是这样被抓了壮丁,在二战区的部队里待了许久,后来跑回来了。日本人也抓劳工,有个人被日本人抓去赶车,跑回来饿得抓着他妈妈做的还没蒸的生窝窝头就吃了一箅子。当时,我们村子里年轻人组一个“好人团”,因为与村里人结了仇,被人告到日本人那里,说他们是中国兵,一晚上八个年轻小伙子都被日本人杀害了。这八人中,有一位是我的大爷。爷爷兄弟加上堂兄弟一共十人,爷爷是老八,因此又名叫“八山”。兄弟十人中有三人被日本人杀的,除了我的大爷,还有三门的高山与雪山两兄弟。我大爷的外孙常咬牙切齿地说到“见日本人恨死了,我的爷爷和姥爷都是日本人给杀的”。
妈妈给我讲,六*年的时候大人要使唤孩子去跑个腿,掰口窝头给孩子,孩子就高兴地去了。她清晰地记得,姥姥只是挑了半桶水硬是上不了门口的门坡。有一回姥姥带着她去地里,远远地看见一棵榆树上还有皮,急忙赶回家里拿来铲子把榆树皮铲下来带回去。秋收后,姥姥带着她去地里捡豆子,一天下来能捡几碗。妈妈没有上过学不识字,因为当时家里人多赚工分的少,吃不饱饭,就没让她上。她在家带孩子做饭,大人参加劳动赚工分,她六七岁就站在凳子上帮家里做饭,几个弟弟妹妹都由她带大。直到改革开放后,老百姓才能真正吃饱了饭。
丁戊奇荒时候,山西是重灾区。一个吴嘱村女子嫁到马家巷,她与丈夫生了一个女儿,那年孩子已有四五岁。赤地千里,禾苗尽枯,饿殍遍野,甚者易子而食。实在是没有粮食了,夫妻两人,不忍心拿孩子易子而食,就把孩子丢到汾河里。夫妻二人远远地看见孩子随水波飘走淹没,头顶的辫子慢慢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。后来她丈夫也饿死了,她的公公婆婆伤心欲绝。再后来她的公公婆婆也饿死了,她翻出家里仅存的一点食物吃了,有了力气才叫周围的邻居帮忙把人埋了。挨过了冬天,第二年她回娘家,路上墙头到处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瓜,人都走不过去。她后来把这些讲给她的孙女,说那是老天爷降福救世人了。这女子就是我太姥姥的奶奶。太姥姥的奶奶把这些讲给太姥姥,太姥姥又把这些讲给她的孙女也就是我妈妈,我妈妈又把这些故事讲给我。
我的孩子现在是衣食无忧了,吃饭还挑三拣四。妈妈做了饭,孩子们觉得不好吃,不仅不吃还会说很多闲话。妈妈讲的故事,孩子们肯定不会听的。我想起了这些故事,心里很是沉重,想着把这些写下来,想着借助互联网的力量把它们传下去,人们应该记住饥饿的记忆,珍惜粮食,勤俭节约,努力奋斗。祝愿国家富强,人民安康,世界和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