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控制》（首届AI网络小说Cook大赛参赛作品）

我四十三了，正卡在更年期的门槛上，浑身像一座即将喷发却又无力喷发的火山。潮热、心悸、没来由的烦躁，夜里常常惊醒，摸一把身边，空着的半边床永远是凉的。他不是我的丈夫，是我情人，十几年了。

他叫陈岩。每个月五号，我的手机短信会准时响起，一笔不大不小、刚好够覆盖我和儿子生活开销和一部分“体面”的钱会到账。像发薪水，准时，冰冷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。这是我这段关系里最稳定，也最让我窒息的一部分。他用这笔钱，给我和儿子筑了一个舒适的笼子。

儿子小宇是我前夫留下的，陈岩对他……说得过去。会记得生日礼物，是一套昂贵的乐高；会过问成绩，在小宇考上重点高中时额外给了一笔“奖金”；但也仅此而已。他从不呵斥，也从不亲近，保持着一个礼貌而疏远的距离。我有时会觉得，他是不是连对我的那点热情，也仅仅是因为“控制”我这个人连同我带来的一切，能带来某种成就感？

他不允许我有朋友。真的，一个都不行。

几年前，我和一位新搬来的邻居妈妈多聊了几句，一起喝了次下午茶，朋友圈发了一张合照。那天晚上他就来了，脸色沉得能滴出水。他没吵没闹，只是坐在沙发上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，然后问我：“你觉得她人很好？你知道她底细吗？这种无事献殷勤的人，你离远点。”他没有明令禁止，但那种低压的、失望的、仿佛我背叛了他的氛围，持续了好几天。后来，我再也不敢和那位邻居深入交往。我的世界越来越小，小到只剩下他每周过来的一两天，小到只剩下这个房子和儿子学校的两点一线。

我常自言自语：我不想上位，从来没想过。我知道他家的存在，他妻子是个体面人，孩子优秀。我甚至感激他维持了那边的完整，这让我内心的负罪感轻一些。我这把年纪，经历过失败的婚姻，早就不做公主梦了。我要的是什么？或许只是一点温度，一点让我觉得自己不只是个被圈养起来的老情妇的认可。

可最近，连这点温度都快熄灭了。十几年的关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期。他来的次数少了，电话里也常常心不在焉。我变得疑神疑鬼，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能在我心里掀起海啸。我更年期的失控，叠加了他若即若离带来的恐慌，我变得自己都讨厌自己。

那天，因为一点小事——我忘了是他说的第几次，让我把头发染回黑色，说栗棕色“轻浮”——我爆发了。
“轻浮？我跟了你十几年！我四十多了！我还有什么本钱去轻浮？”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喊，眼泪鼻涕毫无章法地流，“你除了给我钱，除了管我这管我那，你还给了我什么？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！我就像个被你藏起来的物件！”
他只是皱着眉，看着我，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。这种冷静更刺痛了我。
“你够了没有？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一贯的控制力。
“没有！”我抓起手边的纸巾盒砸在地上，“我受够了！陈岩，我受够你的控制了！你滚！”
他脸色终于变了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转身就走了。门关上的那一刻，我瘫在地上，觉得一切都完了。连这苟延残喘的关系，终于也要被我搞砸了。

之后一周，他没有联系我，钱却依然准时到账。这比任何惩罚都让我难受。我后悔，又拉不下脸联系他。就在我几乎被绝望和自我厌恶吞没时，门铃响了。

门外是他，看起来有些疲惫，手里却拎着一个纸袋，是我常吃的那家老字号点心。
他走进来，把点心放在桌上，没像以前一样先批评我把家里弄乱了。他叹了口气，说：“我上周没来，是儿子……那边的小孩，高考填报志愿出了问题，闹得天翻地覆。”
我愣住了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提起他家里的麻烦。
他看着我，眼神复杂：“我不是想控制你。我只是……怕你吃亏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有些哑，“你心软，没心眼，以前被你前夫骗得还不够惨吗？我只是不想你再被别人伤害。”
“至于你的生活……”他搓了把脸，显得有些笨拙，“我承认，我方式有问题。我怕你有了自己的圈子，就不再需要我了。我每个月给你钱，不是想买断你，是怕你辛苦，怕小宇委屈。我能力有限，能妥善安置的，也只有经济这一块。”
“我这人，不会说话，惯了。总觉得把事情做了就行。”他指了指那个纸袋，“以后你想染什么颜色，随你高兴。想跟谁交往……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。”

我呆呆地看着他，看着他眼里的疲惫和那点不常流露的坦诚。原来，他那令人窒息的控制，底下藏着的，是一个笨拙中年男人全部的担当和害怕。他倾其所有（在他认知里），用钱，用这种扭曲的关心，试图为我遮风挡雨，把我圈在他的羽翼之下，哪怕方式错得离谱。

他走过来，第一次没有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势，只是轻轻抱了抱我，说：“别闹了。我们都这个年纪了，凑合着过吧。”

那一刻，我伏在他肩上，眼泪汹涌而出。不是痛苦的，而是某种酸楚的、释然的洪流。我痛恨他的控制，却也看清了这控制背后，是他沉默而固执的担当。我们之间这畸形又坚韧的关系，或许从一开始，就和浪漫无关，只是两个都有缺口的灵魂，在用一种彼此折磨的方式，互相需要，互相搀扶。

这控制，是枷锁，却也是他唯一学会的，爱我的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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